坊子是老旧的。
那种老旧的感觉,就像是这样的景象:昏黄的街灯下,秋风落叶里,一只橘色的猫,和猫被拉长的影子。
还像是某个木质的小书屋里,一个戴着眼镜抽着烟嘴的老者静静的独处,缓缓地吞云吐雾,那烟圈绕啊绕,弥散着。
再或者就是周杰伦《半岛铁盒》里的景象吧,走廊的灯关上,一个孤单的少年,摸索到那本刚买回来的书本。
坊子的街道并不宽阔,到处散发着老旧的光芒。
如果非要对比,那么坊子必输无疑了。朋友的口中,高新是高楼林立,街道宽广。我想了一下,那必定是一副十分凌厉的姿态。
我去过奎文,那里有灯火通明霓虹闪烁的世纪泰华,有我喜欢的服装品牌,比如H&M和ZARA。话说回来,喜欢又怎样,皮囊而已。
这种繁华地段,于我,不过是一座石头森林。
那坊子呢?或许它不锦绣,但是它有自己的气象和格局。
我把自己对于灯红酒绿和繁华虚荣这种欲望的窗户全部关上。在这里遇见最真实的自我和自我的生活。
路过几棵法桐,斑驳着旧时光的小故事,沿着虞河边走一走,看到一个老人家坐在石板凳上择一把新绿的韭菜。
张先生对着我科普,他说坊子分老区和新区啊。从前老区那里挖煤挖空了,于是大家挪到了新区。
我问,那新区呢?
他说,从前是荒地啊,旷野。
此话一出,我觉得眼前一片澄澈。
前几日打车去沃尔玛见老友。一上车,司机问我,去潍坊吗?
我承认我呆滞了片刻,随即我笑笑说去奎文啊。
回家后我问张先生,他解释说还是老旧与落后的问题啊,人们眼中坊子是乡下,与城市没什么关系,去市里有一种进城的感觉,不止是那一个司机,许多坊子的本地居民出门,也会说去潍坊的。
对于他的解释,我嗤之以鼻。
坊子是风情的嘛。
这种风情,绝对不是一座新建的大桥,一条新修的柏油马路和一栋新建的摩天大楼能演绎出来的。
风情是由内而外散发的韵味。
坊子像是不属于潍坊的一个孤绝的小城,氤氲着古朴的味道。
那种味道,你可以闭上眼睛感受一下,某一个清风徐徐的夏季黄昏,红日在林梢晕染,你置身于一片金黄的麦田,嗅麦子成熟饱满的清香。
我第一次来坊子,是去坊茨小镇,那个被列强侵略后风韵犹存的地方。老旧的半壁白墙,锈迹斑斑的火车轨道,米高的野草,以及那一只只白色的街灯,满满的怀旧感。
俗绿的油漆粉过的木门上,耷拉着两枚铜绿的门环,门前堆积的硕大的啤酒瓶,让我对慕尼黑心生向往,真想去那妖冶的城市,赴一场黑暗而迷蒙的啤酒宴。
走过一棵合欢树,遇见一丛迎春花,顺着古镇柔和的夕阳,那一抹金黄就浓烈的倾洒下来,落到我的肩上,这春天的落日极淡,那金黄又极明亮了。穿过几条胡同,遇到三两个老人和孩子。在半壁的斜阳残照里,安然且别致。或许,这就是岁月的沉淀。
这满满的怀旧气息,在长久的时日里,一直盘踞着我的大脑。心中似是一道光,是橘红色的,温和而不失风情。
坊子的风情是充满人间烟火味道的。
没错,坊子就是烟火的。
晨间,那烙着火烧的铺子里充斥着噼里啪啦热油和火的味道。简陋低矮的小桌前,几个睡眼惺忪的男女大口的咀嚼着火烧,汁香四溢。再来一碗豆脑吧,这世俗的味道才品的透彻。那个包火烧的女人,动作伶俐的调着一盆肉馅,残忍又生动。那个烙火烧的男人,在热腾腾的的烟火里汗流浃背,看得我心里都是绵绵汗水。
再去白羊埠赶早市吧,那里各种时令果蔬早就出摊。以前读三毛的书,大概意思就是说她每到一个地方,总要去当地的菜市场和公厕走一走。菜市场里这绿油油的青菜,橘黄的胡萝卜,姹紫的茄子,还有那小贩锋利的大刀刚剁开的猩红的猪肉,都让人觉得酣畅淋漓,这本来就是生活最真实的模样。
争吵,解释,吆喝,讨价还价的声音充斥耳膜,豆腐,西瓜,玉米,每个小摊前面都有挑肥拣瘦的人。这杂乱的早市啊,才有了世俗的味道。
人间烟火不会让一个女人面目珠黄吗?不,人间烟火会让一个女人敦厚而饱满。
这雨季,我居住在坊子这座小城里,安静而清宁。
这里的确少些繁华,但是肮脏不也少些吗?
这里多些清寂,但是安稳不也多了吗?
冷却了欲。
安稳了心。
沉淀了生活。
我在坊子,深情款款得活出本真的千姿百态。
你,如果仍是不解风情。
那么。
坊子,它乐意,孤芳自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