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解晚唐愁

作者:肚松咪酒 更新时间:2022-08-20 19:08 阅读:859

酒,往往与诗伴行,成为一个时代精神最生动而形象的标本。在经历了盛唐“与尔同消万古愁”的豪气干云,中唐“能饮一杯无”的深沉细腻之后,到晚唐不免有些“春蚕到死丝方尽”的幽怨与哀愁。


晚唐时期,唐帝国衰亡倾覆的危机进一步加深。朝廷内陷“牛李”党争,两大党派对峙,水火不容。凡牛党的言论,李党一律驳斥;凡李党的举措,牛党一概抵制。万事只管党派利益,不问国家兴亡。而藩镇也日渐强大,逐渐摆脱朝廷了控制。政治昏暗、潘镇割据,导致战乱频发、赋税加重,民生凋敝。


王朝的危机,让诗人的心态也随之发生巨变。从现存的文献中,诗人很少发出“为人生”的咏叹,更多的精力则在倾心于“为艺术”的隐逸世界。一方面,盛唐已经成为诗人们记忆中的回响,“自将磨洗认前朝”,他们也会发出“为人生”的咏叹,但难免有“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忧伤。另一方面,他们在“为艺术”的道路上苦苦寻求着精神的慰藉。以“推敲”闻名的苦吟诗人贾岛,就出现在这一时期。而更多的诗人,则选择了诗酒自适的隐逸生活。


苦吟诗人酒快乐


晚唐的诗酒境界,往往为酒文化学者所忽略。虽然有点滴的研究,但罕见有对这一群体的系统研究。实际上,在苦吟成性的晚唐时期,诗人们的精神世界里,酒,既是他们抒发愁绪的自留地,也是他们轻松快活的梦工场。这一点,与同处动荡和政治高压时代的魏晋时期名士以酒避祸的做法,明显不同,而且酒中的苦涩减少而醇美增加。


酒解晚唐愁


“清明时节雨纷纷,行人路上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首家喻户晓的诗歌,出自晚唐大诗人杜牧之手。杜牧是《通典》作者杜佑的孙子。他继承了祖父的衣钵,一生醉心于研究“治乱兴亡之迹,财赋兵甲之事,地形之险易远近,古今之长短得失”(《上李中丞书》),创作了大量以怀古咏史“为题材的诗歌。他才华横溢、抱负远大,但却郁郁不得志,于是饮酒赋诗,就成了他精神领地一道坚固的篱笆。


“但为适性情,岂是藏鳞羽。一世一万朝,朝朝醉中去。”(《雨中作》)。酒诗在杜牧诗歌中的比重丝毫不亚于咏史的作品,甚至很多咏史诗中也以酒为转题,表达报国无门的愤懑之情。其中以《感怀诗(时沧州用兵)》最为典型。唐敬宗宝历二年(公元826年),横海节度使叛乱。次年,朝廷派兵平叛。杜牧时年25岁,少年气盛的他希望一展雄才,于是写下了这首长达106句的长诗,总结了唐王朝在政治和军事上的得失,又提出来自己的军事设想。但事实上,他只能过过嘴瘾。“叱起文武业,可以豁洪溟。安得封域内,长有扈苗征。七十里百里,彼亦何尝争。往往念所至,得醉愁苏醒。韬舌辱壮心,叫阍无助声。聊书感怀韵,焚之遗贾生”。在诗歌的结尾,他也只好借酒浇愁,发发牢骚而已。


在酒的世界里,杜牧的意志是完全独立而自由的。“生前酒伴闲,愁醉闲多少。烟深隋家寺,殷叶暗相照。独佩一壶游,秋毫泰山小。”(《独酌》)、“秋醪雨中熟,寒斋落叶中。幽人本多睡,更酌一樽空。”(《醉眠》)、“樽酒对不酌,默与玄相话。人生自不足,爱叹遭逢寡。”(《赠宣州元处士》)、“云罍看人捧,波脸任他横。一醉六十日,古来闻阮生。是非离别际,始见醉中情。今日送君话前事,高歌引剑还一倾。江湖酒伴如相问,终老烟波不计程。”(《自宣州赴官入京,路逢裴坦判官归宣州,因题赠》)。杜牧或纵情山水,或怡然自足,或聊发幽思,偶尔也会开一下诸如“金钗有几只,抽当酒家钱”(《代吴兴妓春初寄薛军事》)的玩笑,“嗜酒狂嫌阮”(《自遣》)。即使年届四十,黄州刺史任上,杜牧却仍然借佯狂避祸的阮籍的故事,来自我排遣变幻无常的人生经历。


晚唐与杜牧齐名的大诗人李商隐,素以朦胧诗而闻名。虽然酒趣不及杜牧豪放天真,但也有几首清丽而明快的酒诗。


白居易创作《长恨歌》之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李隆基与杨玉环的爱情故事掩盖了马嵬之变以来的政治危机。但李商隐的《龙池》:“龙池赐酒敞云屏,羯鼓声高众乐停。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以酒为题,一醉一醒的对比,寥寥数笔,将那场父夺子妻的丑闻真相一语点破。在李商隐的这首酒诗之中,我们感受不到他朦胧而凄艳浑融的风格,相反却是一剑封喉的力道。


再例如,“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 (《花下醉》),清新的气息与他一贯的朦胧美截然不同。=


酒在晚唐诗人的眼中,不再承受太多的世俗功用,只是其情感与精神愉悦的一种理想道具。“不向花前醉,花应解笑人。且优连夜雨,又过一年春。日日无穷事,区区有限身。若非杯酒里,何以寄天真?”这首晚唐诗人李敬芳的《劝酒》,或可佐证。


一代酒民皮日休


“小李杜”之后,我国出现了一位标准的诗人酒民皮日休。


酒解晚唐愁


皮日休,字袭美,号醉吟先生,晚唐时期著名隐逸派诗人,与陆龟蒙并称“皮陆”。皮日休为人耿介,个性十足,而视角独特。他有一首《汴河怀古》:“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这是一篇通过解构手法为隋炀帝翻案的第一位诗人,因为唐朝,舆论普遍认为隋朝灭亡是因为隋炀帝的残暴奢靡和横征暴敛,修筑大运河即是铁证。然而皮日休不但要为隋炀帝平反,甚至将他修筑大运河的功劳,与上古圣君大禹相提并论。


皮日休还推崇儒学。据说他曾建议把《孟子》作为头等学科,还建议让韩愈配飨太学。在《隐书》中,他对当时社会政治毫不留情地批判说:“古之杀人也怒,今之杀人也笑;古之用贤也为国,今之用贤也为家;古之酗也为酒,今之酗也为人”。


与许多晚唐诗人一样,皮日休怀才不遇,报国无门,因此隐居吴中(今苏州)。黄巢叛乱起义,他被劫从军。黄巢称帝后,任他为翰林。关于他的死因,一说是黄巢兵败后为唐军所杀,一说因为作诗讥笑黄巢而遭杀害。


正是这位性情孤傲且命运多舛的儒生,却对酒有着绝对的痴迷。他有一组《七爱诗》,其中有两位诗人李白和白居易。他喜欢李白是因为李白“负逸气者,必有真放”,喜欢白居易则说他“忘形任诗酒,寄傲遍林泉”。


他的很多隐逸诗,多数与酒有关。“醒来山月高,孤枕群书里。酒渴漫思茶,山童呼不起”。这首被后人视为诗才无量的《闲夜酒醒》,将他慵懒的隐逸生活描写得生动可爱。


“豹皮茵下百馀钱,刘堕闲沽尽醉眠。酒病校来无一事,鹤亡松老似经年。”(《初冬偶作》)。嗜酒如命的境界,丝毫不亚于病酒刘伶。


“青翰虚徐夏思清,愁烟漠漠荇花平。醉来欲把田田叶,尽裹当时醒酒鲭。”(《青门闲泛》)。他沉醉之后,朴素自然的憨态跃然纸上。


他也有许多宴饮聚会的应酬之作。例如“野客萧然访我家,霜威白菊两三花。子山病起无馀事,只望蒲台酒一车。”(《友人许惠酒以诗征之》)、“万树香飘水麝风,蜡熏花雪尽成红。夜深欢态状不得,醉客图开明月中。”(《春日陪崔谏议樱桃园宴》)、“萧萧红叶掷苍苔,玄晏先生欠一杯。从此问君还酒债,颜延之送几钱来。”(《更次来韵寄鲁望》)、“麝烟苒苒生银兔,蜡泪涟涟滴绣闺。舞袖莫欺先醉去,醒来还解验金泥。”(《醉中先起李縠戏赠走笔奉酬》)等,但与以前偏重歌舞的优雅、奢华的饮食和劝酒的热闹等现实的场景不同,皮日休的应酬诗,擅长对于内心意境的表达。


皮日休还创作了一组《酒中十咏》,分为《酒星》、《酒泉》、《酒篘》、《酒床》、《酒垆》、《酒楼》、《酒旗》、《酒樽》、《酒城》、《酒乡》十个篇章。皮日休在他的《自序》中说:“‘夫圣人之诫酒祸也深矣。在《书》为沉湎,在《诗》为童羖,在《礼》为豢豕,在《史》为狂药。余饮至酣,徒以为融肌柔神,消沮迷丧。颓然无思,以天地大顺为堤封。傲然不恃,以洪荒至化为爵赏。抑无怀氏之民乎?葛天氏之臣乎?’噫!天之不全余也多矣,独以曲蘖全之”。看似离经叛道,实际上他在为酒与社会之间寻找一种融合与平衡。


他的笔友陆龟蒙也是一个好酒之人,也跟着他一一对照做了一组《奉和袭美酒中十咏》。这是我国第一部《酒经》专著,而且是晚唐两大文坛巨匠以唱和诗为体裁创作而成。


这位笔友+酒友的黄金搭档,无论讽喻、隐逸、闲适、田园、山水、艳情,皆可入诗,为我们留下了许多酒文化的唱和组诗。


他们曾经以《春夕酒醒》为题对诗:。“四弦才罢醉蛮奴,醽醁余香在翠炉。夜半醒来红蜡短,一枝寒泪作珊瑚”。这是皮日休描写一次醉后观感的一首诗,通过描写夜半酒醒后看到的杯盘狼藉的场景,引发读者对于热闹的宴饮场面的联想。陆龟蒙为此和诗一首:“几年无事傍江湖,醉倒黄公旧酒垆。觉后不知明月上,满身花影倩人扶”。将当时隐逸诗人的现实生活和精神世界做了一次全景式的素描。


再如一题两首的《诃陵樽》,皮日休写道:“一片鲎鱼壳,其中生翠波。买须能紫贝,用合对红螺。尽泻判狂药,禁敲任浩歌。明朝与君后,争那玉山何”。而陆龟蒙则应和道:“鱼骼匠成尊,犹残海浪痕。外堪欺玳瑁,中可酌昆仑。水绕苔矶曲,山当草阁门。此中醒复醉,何必问乾坤”。诃陵樽是一种酒器,是古代南海诃陵国的一种酒器。虽是两首即景生情的诗作,但同样把隐士的昂扬酒趣表达得淋漓尽致。


晚唐酒韵


与盛唐时期以“饮中八仙”的自由、放纵、叛逆和超人的力道相比,晚唐世俗社会的酒风则显得绮靡、颓废。李、杜、皮、陆四君,就像“一塌糊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镳”(鲁迅评皮日休语)一样,扛起了酒文化正能量的大旗。


酒解晚唐愁


唐代社会“著辞”盛行。所谓著辞,是指一种在酒筵上创制,用于劝酒、结合酒令伎艺的歌舞辞,是曲辞的一种。特殊的情景和题材所决定,著辞主要描写酒情色趣。到了晚唐,营妓盛行。营妓,顾名思义,是隶属于军营的一种公妓。在中晚唐时期,进士不第的文人往往选择从军入幕。因此,节度使的官署称作“使幕”,是当时文人、军士和妓女宴乐的场所。司空图的《歌》,就描写了当时的情形:“处处亭台只坏墙,军营人学内人妆。太平故事因君唱,马上曾听隔教坊”。


以酒筵为媒介,歌舞伎艺的蓬勃发展成为晚唐文化生活的一大特点。而李、杜、皮、陆一直在自己的酒道上坚守,坚持对唯美的饮酒文化追求,而不是与颓废的文化同流合污。这在被绮靡的艳情和俚俗的酒风充斥之下的晚唐时代,难能可贵。


晚唐的诗酒风尚特征显著。在酒道层面,既没有禁酒的主张,也没有对酗酒的宣扬,而是在探寻饮酒的中和之道。在酒与人生的哲思层面,不再强调以酒避祸,而是体验“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罗隐《自遣》)的自由洒脱。在诗酒创作上,晚唐诗人有着独特的艺术的追求,而且形成了怀古、苦吟、艳丽、隐逸和离乱等诸多风格流派。


司空图在《与李生论诗书》中说,味外之旨、韵外之致,才是上等美学体验,就像咸酸之外,还应有醇美之味,而不能仅止于咸酸而已。这既是对晚唐文学风格的总体归纳,也同样是对晚唐饮酒体道、以酒入诗的艺术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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