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此文发布的半个月之前，艾雷岛（Islay）的话题酒厂布赫拉迪（Bruichladdich）在官方网站宣布：酒厂的生产总监及蒸馏大师Jim McEwan（上图左）将于今年7月退休，结束其在威士忌产业长达52年的职业生涯。
和业界的其他威士忌大师不一样，Jim McEwan（下文简称Jim）除了在行业有极高的江湖地位，同时也在普通酒友群体中享有盛誉——除了因为他生产的酒好喝以外，可能还因为他是村上春树的朋友，并在村上那本脍炙人口的游记《如果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里出场。我相信，有不少酒迷和村上迷当初正是看了这本书而开始尝试威士忌的。
在村上春树眼中，Jim是这样的：“他生在艾雷岛，从曾祖父那代便开始在波摩（Bowmore，艾雷岛的一家酒厂，也是一个小镇名）工作，酒厂就是他的人生、他的宇宙。……（Jim）蓬蓬松松的硬发，蓝眼睛，总是笑眯眯的，十分和蔼可亲，但一谈起威士忌，他的眼神顿时认真起来。”
村上春树是个威士忌饮家，开过酒吧，在一次假期带着夫人跑到艾雷岛，租了个房子，每天读书、喝酒，偶尔由Jim带着去参观岛上的酒厂。回到日本便端出了这本《如果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对爱酒人而言，这简直是最理想的度假方式了。
在村上闲游艾雷岛的年代，Jim还在波摩酒厂——他15岁就进入这家名厂，在橡木桶工场当学徒，6年后才成为正式的箍桶匠（Cooper），随后又学习发酵、蒸馏、陈年、仓储管理等技术——酒厂工人不多，所以大家都得全能，不管谁病了，其他人都能顶替一会儿。后来他被派遣去格拉斯哥做调和师，再晋升为酒厂经理，除了管理整个酒厂，还常常全球旅行，传道威士忌文化。
直到2000年，几个威士忌发烧友决定买下已停产6年之久的布赫拉迪（Bruichladdich）酒厂，盛情邀请Jim加入。厌倦了常年住在格拉斯哥、时不时环球出差的Jim一下子就答应了，并将酿酒的重任挑在肩上。
在关厂前，布赫拉迪并不有名，因为它几乎所有产品都卖给了调和商和独立装瓶商，自己并不推出单一麦芽威士忌。Jim接手酒厂后，决定来个180度的转变：不仅要有品质过硬的产品，更要一鸣惊人。在十多年后的今天往回看，Jim和布赫拉迪成功了。挂一漏万，说说他们做得最好的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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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造威士忌的“风土”概念
像我一样先认识葡萄酒，再接触威士忌的人，一开始都会问：不同产区威士忌的各自有什么特点？接着我们会被告知：不好意思，请忘掉葡萄酒那一套，威士忌的产区特性很弱，这家酒厂在艾雷，但他的大麦是在高地（Highland）种的；那家酒厂在斯贝塞（Speyside），可是他们从国外进口大麦；至于某家在日本的酒厂，大麦从苏格兰进口的。于是一开始我们好凌乱。
但和其它酒厂不同，Jim竭力把“风土”的概念引入布赫拉迪，并体现在部分产品中。酒厂重开没多久，他去说服艾雷岛上的农民为酒厂种植大麦。今天的艾雷岛是很多资深威友膜拜的圣地，但在1914～2004这90年间，岛上没有一滴威士忌是用艾雷岛大麦生产的，因为1914年一战爆发以后，政府要求岛民全部改种马铃薯充当军粮；熬到战争结束，酒厂也习惯了从别的地方购买大麦了。但Jim为了酿造纯艾雷岛血统的单一麦芽，陆续说服了近十个农场重新种植大麦，并和农家签订了收购协议。让这个“威士忌之岛”重新种植酿造威士忌的必要原料——大麦，真是个好决定。
为什么执着于用艾雷岛大麦？在Jim看来，水、麦、泥煤、气候、蒸馏器、橡木桶这些因素，对于威士忌同样重要，如果这些因素全部来自艾雷岛，必定能组合出最有当地气息的酒，与其它酒厂的出品不一样。不一定更好，但一定不一样。因为地处海边，大麦为了抗击海风吹袭，其根部会深入泥土；让它深深吸收艾雷岛那盐分极高的土地中的养分。艾雷岛的水和泥煤自然也赋予了威士忌独特的气味。Jim还把陈放威士忌的仓库安排在海边，让其一年四季迎接海风的吹拂。他说过：“木桶是会呼吸的，雨季时，木桶一个劲儿吸入海风，到了678月的旱季，（因为热胀冷缩）威士忌又从里面一下一下把海风推出去。艾雷特有的自然芳香就在这种反复中形成了。”
当然，在诸般自然因素以外，重要的还有生产威士忌的人。Jim尤记得他宣布酒厂重开后，家里的电话被打爆了，老员工纷纷打电话来：“我以前就在布赫拉迪工作，我想回去！”但更让他欣慰的是，当地的年轻人也纷纷加入——据说他们现在最新的一个员工是艾雷岛成绩最优秀的一个高中毕业生，拒绝了拿奖学金到岛外上大学的机会，现在在蒸馏威士忌。Jim希望创造更多就业机会，挽救人口从15000跌到3000多的艾雷岛，让年轻人们不必跑到岛外找工作。在很多威士忌厂都把仓储和装瓶生产线放到格拉斯哥以节省成本的今天，布赫拉迪的威士忌还100%在岛上储存和装瓶，因此尽管它的生产规模是岛上倒数第二小，员工却是最多的。部分产品100%在艾雷岛完成生产，是个纪录。
我喝过两款艾雷岛大麦酿造的布赫拉迪产品，右边那款“Bruichladdich Islay Barley Rockside Farm 2007”是Jim个人最喜爱的酒之一，无泥煤，标明全部大麦来自Rockside农场（这一点已颇有法国酒庄酿造单一葡萄园葡萄酒的架势了），非冷凝过滤，酒精含量高达50％，非常“原汁原味”的艾雷岛威士忌，风味也偏清淡。Jim说这款酒并没有陈年太长时间，因为不想太多橡木桶味掩盖了原酒的风采。但个人觉得，“100%艾雷岛”表现出来的风采只是一般般，淡淡的味道本身已被过高的酒精度杀得差不多了，加点水会更好。这是一款明显过早结束橡木桶陈年的酒。它已进入国内，碰到的话可以尝尝。
左边那款“Port Charlotte Islay Barley Heavily Peated”则混合了6个艾雷岛农场的大麦，并经过重泥煤熏烤，有着还算不错的水果、香料与泥煤结合的香气，泥煤的消毒药水味是主调，稍嫌霸道，同样有陈年时间不足之虞。
现在断定这两款酒“情怀大于品质”还为时过早，等几年，酒厂的产量进一步扩大，当年生产的酒在橡木桶中储存足够时间后，再来尝尝到时的同一批产品，然后下定论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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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泥煤怪兽”
布赫拉迪复建后推出的部分新产品并没人人叫好，这是正常的，毕竟众口难调；但这款由Jim一手打造的“Octomore”则是毫无疑问的顶级威士忌。它已经出了十多个版本，每款酒的瓶子形状都一致，仅有少许细节及酒标信息不同。每一批酒都陈年五载、不加水不冷凝过滤，并且——都有超过165PPM的超强泥煤含量，因此江湖上人称“泥煤怪兽”。
很多威士忌饮家都追求平衡、浓郁、耐人寻味的酒品。按道理，如果一款酒具有某种过强的味道，它便失去了平衡。但奇怪的是，“泥煤怪兽”几乎每一版都受到酒评家和饮家的追捧，就我喝到过的其中两三款而论，并没有感觉到过强或导致不适的泥煤味，而酒体的平衡感居然相当良好，再加上浓郁度和变化度——你真的没办法对一款5年陈威士忌要求更多了。
饮家们接下来可以留意上图这瓶“Octomore”6.3版，是“Octomore”系列中第一次以100%艾雷岛大麦酿制的产品；出彩的是，相比那十几款徘徊在165～170PPM的前作，这一版的泥煤PPM直接跳到258！Jim解释，泥煤烘烤是手工作业，无法精确控制数值，在烤这款酒所用的大麦时，一阵狂风吹来，煤火大旺，便烧出了史上最高的258PPM。
这款酒刚释出市场不久，喝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而且，这有可能是Jim McEwan退休前经手的最后一版“泥煤怪兽”了，想办法搜购吧，买到了记得请我喝！当然了，也得遥敬行将退休的Jim McEwan大师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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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在《如果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中说道：“如果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只要我默默递出酒杯，你接过静静送入喉咙即可，非常简单，非常亲密，非常准确。”为自己斟一杯Jim酿造的“Octomore”吧，划过鼻尖的是艾雷岛海风的咸味、泥煤、黑巧克力、烟草的复合味道，造成这味道的既有酒匠的巧夺天工，又有无端挂起一阵大风的自然造化，更有这个白发红脸老头的执着，你在这酒里嗅到Jim要说的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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