捯饬了一年多，在经历被中国背景投资方“反悔”之后，144岁的澳洲名庄麦克威廉（McWilliam’s Wines）终于在2021年愚人节这一天“卖身”成功。
但全世界并不感到十分震惊。
自2015年陷入连续亏损之后，这家澳大利亚排名第七的葡萄酒集团就开启了卖地还债的模式，早在6年前，就以售后回租的形式将三座葡萄园出售给李嘉诚父子实控的长江生命科技集团（共计1570万澳元）。
去年1月份，“卖无可卖”的麦克威廉酒庄宣布进入具有破产保护性质的自愿托管程序，据悉，当时公司拖欠了大约300名债权人近4000万澳元，且亏损比例逐渐攀升。
所以，此次易主对麦克威廉来说，应是一个大大的解脱。
尽管找到了买家，这家传承了6代人的家族酒庄却难逃拆分出售的凄凉下场：75%的股份卖给了比它小69岁的卡拉布里亚家族酒庄（Calabria family wines），这其中包括麦克威廉的系列品牌、知识产权和股票，以及Hanwood的葡萄园、酿酒厂和酒窖；剩余的35%资产则出售给了悉尼一家投资公司。交易程序将在4月30日完成。
据澳洲媒体报道，交易总金额超过4千万澳元，然而，相比8个月前一家中资背景买家的出价，几乎少了将近1千万澳元（约5千万人民币）。
从澳大利亚历史最悠久的家族葡萄酒巨头之一，到如今分割出售，麦克威廉过去一年多的卖身轨迹不免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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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中国买家“耽误”的卖身历程
国际四大会计事务所z会议毕马威（KPMG）是麦克威廉聘请的破产管理者，在一份长达257页的报告中，毕马威描述了麦克威廉酒庄出现的一系列原因，包括亏损、未能获得足够的债务和股权融资、利润率面临压力以及销售下滑。
2020年7月，在毕马威建议下，麦克威廉的300位债权人在一次网上表决中，同意了资产管理公司Prcstnt的高达5千万澳元的资本重组提议，Prcstnt的执行董事长是查尔斯·亨特（Charles Hunting），有消息人士称，有一位财力雄厚的海外投资者为亨特的这笔交易提供了资金。
媒体顺藤摸瓜之下，发现亨特与中国资本圈颇为相熟，他名下有一家名为农业与食品基金（Agriculture and Food Fund）的实体，自创建就获得了中国风险投资公司 - 青云创投的支持，目标是为澳大利亚农业资产融资10亿澳元。
青云创投的老板就是国内创投圈著名的叶东，此人被公认为中国清洁技术投资第一人。因而，澳洲媒体纷纷猜测，麦克威廉背后真正的买家应该就是青云创投。
▲（左）叶东，（右）查尔斯·亨特（Charles Hunting）
有意思的是，叶东似乎很爱葡萄酒，几年前他曾在公开场合拿葡萄酒和投资打比方，说“风险投资就好像开红酒庄园一样，前几年并不可能喝到上好的红酒，必须改良土壤，修剪枝干，酿酒之后还需要发酵，能品到上好红酒的时候至少也需要10年时间，风险投资也一样。”
原本麦克威廉和Prcstnt资产管理公司的交易已经板上钉钉，有些澳洲媒体连新闻报道都已经发了。
不料，潮水的风向却在此时发生了改变，局中人也率先感知到。随着去年下半年中澳关系摩擦不断升级，Prcstnt迟迟未按约签订一项叫《债务和解契约》（DOCA）的协议，一直拖到10月底，这笔交易自动取消。
紧接着，一个多月后，中国商务部针对原产于澳大利亚的葡萄酒先后启动了“双反”调查，征收高额关税的靴子即将落地。预料到事态发展的Prsctnt资产管理公司提前全身而退，但一直处在破产管理状态的麦克威廉却傻了眼。
对于Prcstnt的临阵悔约，麦克威廉的董事长Jim Brayne倒是颇为理解，他在一次媒体采访中表示，“如果Prcstnt的提议得到了中国投资者的支持，并且他们的战略是以出口中国为中心，那么，考虑到目前的关税情况，他们退出是有理可循的。事实上，鉴于当前的政治形势，任何来自中国的买家都不太可能获得批准。”
资产重组计划彻底泡汤，毕马威不得不考虑其他替代方案，包括分拆出售麦克威廉。去年12月中旬，毕马威重新启动了麦克威廉的第二轮出售。
在与Prcstnt资产管理公司达成协议之前，许多交易方表示对这家久负盛名的葡萄酒巨头感兴趣，这其中包括私募财团、葡萄酒行业内的领头企业以及高净值个人。
然而，经过Prcstnt这一耽搁，5个多月的时间里市场行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全球疫情持续蔓延，贸易制裁暗潮汹涌，谨慎的买家们都捂紧了自己的钱袋子，麦克威廉酒庄的对外售价只能被迫一降再降。
这也是为何最终只能分成两部分出售，并且售价比几个月前缩水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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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威廉是如何跌落神坛的？
除了以上跌宕起伏的出售过程，或许很多人跟我一样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这家传承了6代人的家族酒庄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简单介绍一下，麦克威廉酒庄的开创人是一位爱尔兰移民 - 塞缪尔·迈克威廉，1877年，他在新南威尔士的科诺瓦（Corowa）种下了第一棵葡萄树，随着葡萄酒生意越做越好，他的后代通过自身的励精图治不断壮大了酒庄的品牌系列和资产。
这其中汉伍德酒庄（Hanwood Winery）和快乐山酒庄（Mount Pleasant）是麦克威廉集团的核心品牌。
麦克威廉多年来揽誉无数，曾在2016年和2017年荣获James Halliday年度红五星酒庄。简言之，麦克威廉之所以被列为澳大利亚第7大葡萄酒公司，绝非浪得虚名，这是一家兼具实力和名望的家族酒庄。
此外，麦克威廉集团还是Taittinger、Mateus、Henkell和Mionetto等香槟在澳大利亚的独家代理商。
根据澳洲洲专业媒体的一份业绩报告：这家未上市的股份公司拥有80名股东，他们之中大部分人来自于麦克威廉家族，公司员工多150名。
作为一家完全家族式的企业，麦克威廉家族是一个非常团结的家族，最近三代的家庭成员都在公司就职，大多数的家庭成员在公司担任管理职位或者是在Riverina、Yarra Vally、Coonawarra、Hilltops或者是Robinvale等地经营酒庄。
麦克威廉前首席酿酒师、现任公司董事长Jim Brayne曾表示，加入自愿管理的决定并非轻率之举。他说，许多因素导致企业业绩下滑，包括不断演变的市场竞争和资金链断裂，以及公司战略发展方面对低端葡萄酒的严重依赖。
不过压死骆驼的绝非一根稻草，在一次媒体采访中，David Pitt曾透露，公司的财务困难很大程度上可以追溯到令其陷入瘫痪的“来自地狱的租赁”，据悉，麦克威廉在20世纪70-80年代将其悉尼业务从皮尔蒙特搬到了Chullora，当时租金很划算，土地每三年重新估价一次，租金也相应调整。公司当时的负责人就签署了一份50年的租约。
但过去几年，Chullora的土地价值飙升，这个地块的租金翻了好几番，高昂的租金让公司窒息，根据麦克威廉2018年的账目，该物业的租金和支出相当于麦克威廉年收入的3%以上，因此每年亏损580万澳元。
再者，作为一家名震澳洲的葡萄酒品牌，麦克威廉却没有在长年的发展过程中积累广泛的国际市场销售渠道，说白了就是，他家的酒在国际市场卖的不是特别好，这对严重依赖中国市场的澳洲酒庄中略为罕见。
相比之下，此次收购了麦克威廉75%资产的卡拉布里亚家族酒业却在过去几年，通过跟中国代理方力瑞投资有限公司的多渠道合作在中国市场赚得盆满钵满，在该酒庄的45个出口国中，中国市场排名第一位。被认为是近20年来全澳葡萄酒企业中成长最快的企业之一。
就在去年，卡拉布里亚家族宣布收购了三个澳大利亚葡萄酒品牌——Deakin Estate、La La Land)和Azahara。这三个品牌之前属于德国葡萄酒集团汉凯菲斯奈特（HenkellFreixenet）旗下的Wingara葡萄酒集团。
中国代理商方面，厦门丰德酒业一直负责麦克威廉在中国市场的运营，这家专注于国际一线品牌的进口商同样也是智利名庄柯诺苏酒庄（Cono Sur）的独家代理商，麦克威廉多年来一直是丰德酒业手中的一张王牌。不过，去年受疫情的影响，丰德酒业却也在开始试水酱香型白酒和威士忌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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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后
商业与竞争如车轮滚滚，困扰麦克威廉酒庄好些年的业务转型问题，也同样困扰过很多其他葡萄酒品牌集团，但有些人能成功度过危机，有些人却把家族六代的奋斗成果一夜清零。
不过在结束文章之前，我想提一个小故事。创建于1880年的快乐山酒庄是麦克威廉集团的核心品牌，该酒庄原本在1900年代被O'Shea父子收购，儿子Maurice O'Shea曾在法国学习酿酒，是当时澳洲最具才气和名望的酿酒师。
1932年，他把快乐山酒庄的一半的股权卖给了麦克威廉家族，后者于1941年买下了整个酒庄。
但麦克威廉家族对Maurice O'Shea极为礼遇，继续让他担任快乐山酒庄的酿酒师长达40年，直到去世。为了纪念他，麦克威廉家族还专门创建了每三年一度的Maurice O'Shea Awards，过往的获奖者包括已过世的Len Evans和奔富酿酒师Max Schubert，以及澳洲著名酒评家James Halliday。
澳大利亚的新南威尔士州素来出酿酒大户，这里集聚了像麦克威廉、德保利酒庄（De Bortoli）和卡拉布里亚家族这样闻名的酿酒世家，他们的祖辈、父辈都是世交好友，交情颇深。
德保利酒庄在收入规模仅次于麦克威廉酒庄，在澳洲排名第八，两家既是老相识，也是长期的竞争对手。听说毕马威要把麦克威廉后拆分出售，不忍于此的德保利在第二轮公开出售的最后一刻向毕马威提出了收购要约，但最终却失之交臂，尽管该酒庄声称自己给出的报价比麦克威廉最终接受的分拆收购价要高出200万澳元。
麦克威廉的第五代成员Greg McWilliam在交易官宣后表示：“家族的当地成员很高兴Hanwood酒厂和McWilliam的葡萄酒业务将继续由卡拉布里亚家族控制。多年来，我们一直保持着密切而持久的合作关系，我们期待着在未来与卡拉布里亚家族合作。”
既然都是老熟人，加之又是同一个葡萄酒产区的行业同仁，相信麦克威廉酒庄也会被善待，正如当年麦克威廉家族的人礼遇同行Maurice O'Shea一样。
但愿如此吧。
